《禅宗证悟理法辑要》(连载之7)——话头禅
Ⅲ “绕路”(径截)修禅所阐发之理法
一、话头禅所阐发之理法
(一)总述
1、话头禅是临济禅的歧化、细化(1)临济禅主旨—直指心源之简述正果法师《禅宗大意》中说:
临济宗是禅宗五家中继沩仰宗之后而成立的一个宗派,由于开创此宗的义玄禅师,在河北镇州(今河北省正定县)的临济院,举扬一家宗风,后世就称为临济宗。
(2)话头禅是临济禅的歧化、细化
ⅰ话头禅直源于黄柏禅师
正果法师《禅宗大意》中说:
临济宗的参禅,特别重视妙悟见性。其成为妙悟的条件,必须穷心绝路。穷心绝路,不容易做到,但参禅者必须做到这一点,才能见性,悟无所得,否则必将半途而废。因此,黄柏禅师以悲切婆心,首先提出参“话头”的方法作为参禅的敲门砖。他在示众时说:“若是丈夫汉,看个公案。僧问赵州:狗子还有佛性也无?州云:无。但去二六时中,看个无字,昼参夜参,行住坐卧,著衣吃饭处,屙屎放尿处,心心相顾,猛著精采,守个无字。日久月深,打成一片,忽然心花顿发,悟佛祖之机,便不被天下老和尚舌头瞒。便会开大口,达磨西来,无风起浪。世尊拈花,一场败缺。到这里说甚阎罗老子,千圣尚不奈尔何。不信道,直有这般奇特,为甚如此,事怕有心人。”(见
《黄檗断际禅师宛陵录》)
ⅱ话头禅经大慧禅师重振,使临济禅走向歧化、细化之道路
虚云禅师:
“宋代以来,人们的根器陋劣了,讲了做不到。譬如说‘放下一切,善恶莫思’,但总是放不下,不是思善,就是思恶。到了这个时候,祖师们不得已,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,教人学公案。于是看话头,甚至于要咬定一个死话头,教你咬得紧紧,刹那不要放松,与老鼠啃棺材相似,咬定一处,不通不止,目的在一念抵制万念。这实在是不得已的办法,如恶毒在身非开刀疗治难以生効。古人的公案多得很,后来专看话头,有的看‘拖死尸的是谁’,有的看‘父母未生前,如何是我本来面目’。……
2、话头禅综述略谈
天目中峰本禅师:
“心之至体无可见、无可闻、无可知、无可觉,乃至无可取舍,但有可为皆虚妄颠倒,既不可以见闻知觉,则学人何以超入而证之?但远离一切见闻知觉,乃至能离所离,一齐空寂,则灵知心体宛然显露于见闻知觉之间。故古人默契而神会,自然诸缘无碍矣。然欲离见闻知觉等病,只个欲离之念早是增加其病耳。于是古人别资一种善巧方便,将个无意味话头,抛向学人面前令其究竟,但知体究话头,则与见闻知觉等不期离而自离矣。《传灯录》诸祖,皆不因看话头起疑情,而各于言下顿悟无生者,盖其为生死大事之心真切,脚未跨门则早有一种无常生死大事之念,梗塞于心中,卒莫之自决,虽三千里五千里,拨草瞻风,孜孜只欲洞明自己而已。或十年二十年不能自决,则所疑之生死愈久愈坚,决不肯斯须忘念,有如是智力,又何患其不发明哉?”
“参须实参,悟须实悟。谓实参者,决欲要超越生死无常,不求一点佛法知解。谓实悟者,乃当念顿空生死无常,不存一点佛法知解,凡圣情尽迷悟见消,生佛两忘能所俱泯。”
(二)大慧日杲禅师为何力主看话头
1、为救禅门之流弊(1)禅师之流弊大慧普觉禅师:
“近代佛法可伤。为人师者。先以奇特玄妙。蕴在胸襟递相沿袭。
口耳传授以为宗旨。如此之流。邪毒人心。不可治疗。”“近年以来多有不信悟底宗师。说悟为诳呼人。说悟为建立。说悟为把定。说悟为落在第二头。披却师子皮。作野干鸣者。不可胜数。不具择法眼者。往往遭此辈幻惑。不可不审而思,思而察也。”
“近年以来。丛林中有一种唱邪说为宗师者。谓学者曰。但只管守静。不知守者是何物。静者是何人。却言静底是基本。却不信有悟底。谓悟底是枝叶。更引僧问仰山曰。今时人还假悟也无。仰山曰。悟则不无。争奈落在第二头。痴人面前不得说梦。便作实法会。谓悟是落第二头。殊不知。沩山自有警觉学者之言。直是痛切。曰研穷至理。以悟为则。此语又向甚处着。不可沩山疑误后人要教落在第二头也。”
“近年以来。禅有多途。或以一问一答,末后多一句为禅者。或以古人入道因缘。聚头商榷云。这里是虚。那里是实。这语玄。那语妙。或代或别为禅者。或以眼见耳闻。和会在三界唯心。万法唯识上为禅者。或以无言无说。坐在黑山下鬼窟里。闭眉合眼。谓之威音王那畔父母未生时消息。亦谓之默而常照为禅者。如此等辈。不求妙悟。以悟为落在第二头。以悟为诳呼人。以悟为建立。自既不曾悟。亦不信有悟底。”
“邪见之上者。和会见闻觉知为自己。以现量境界为心地法门。下者弄业识。认门头户口。簸两片皮。谈玄说妙。甚者至于发狂。不勒字数。胡言汉语。指东画西。下下者以默照无言。空空寂寂。在鬼窟里著到。求究竟安乐。”
“古人入门便棒便喝。唯恐学者承当不性燥。况忉忉怛怛。说事说理。说玄说妙。草里辊耶。近年以来。此道衰微。据高座为人师者。只以古人公案。或褒或贬。或密室里传授。为禅道者。或以默然无言。为威音那畔空劫己前事为禅道者。或以眼见耳闻举觉提撕。为禅道者。或以猖狂妄行击石火闪光电。举了便会了。一切拨无。为禅道者。”
“十三祖迦毗摩罗。访十四祖龙树于山窟中。龙树预知其来。即出迎接。才见便云。深山孤寂龙蟒所居。大德至尊何枉神足。摩罗曰。吾非至尊。来访贤者。龙树默念曰。此师得决定性明道眼否。是大圣继真乘否。摩罗曰。汝虽心语。吾已意知。但办出家。何虑吾之不圣。树闻示诲。即投出家。古来尊宿以法求人。师胜资强。动弦别曲。一言一句一语一默。并不虚施。可谓心眼相照胶漆相投也。今即不然。为人师者。卒岁穷年。与学者打葛藤。终不知其到不到。明不明。学者亦不别其师是邪是正。盖缘初学心粗。师授莽卤。以故正宗淡泊。邪法横生。如此等辈。欲报先德莫大之恩。所谓明道眼继真乘者。不亦难乎。参禅学道不为别事。只要腊月三十日眼光落地时。这一片田地。四至界分。着实分明。非同资谈柄作戏论也。近世此道寂寥。师资不相信。须假一片故纸上放些恶毒。不材不净付与学者。谓之禅合
子。苦哉苦哉。吾道丧矣。”“辩龙蛇眼。擒虎兕机。非超越格量不系尘缘之士。即以是说为戏论。故临济宗风难其继绍。近世学语之流。多争锋逞口快。以胡说乱道为纵横。胡喝乱喝为宗旨。一挨一拶。如击石火。似闪电光。拟议不来。呵呵大笑。谓之机锋俊快不落意根。殊不知。正是业识弄鬼眼睛。岂非谩人自谩误他自误耶。”
(2)参学者之流弊
大慧普觉禅师:
今时学道人,不问僧俗,皆有二种大病。一多学言句,于言句中作奇特想,一不能见月忘指,于言句悟入,而闻说佛法禅道,不在言句上,便尽废弃,一向闭眉合眼,做死模样,谓之静坐、观心、默照、更以此邪见,诱引无识庸流,曰‘静得一日,便是一日工夫’,苦哉,殊不知尽是鬼家活计,去得此二种大病,始有参学分。
佛言。若有欲知佛境界。当净其意如虚空。远离妄想及诸取。令心所向皆无碍。决有此志学无上菩提。常令方寸虚豁豁地。不着言说。不堕空寂。无言无说两头俱勿依怙。善恶二事无取无舍。日用二六时中。将思量计较之心坐断。不于空寂处住着。内不放出外不放入。如空中云。如水上泡。瞥然而有。忽然而无。只向这里翻身一掷。抹过太虚。当恁么时。安排他不得。饾饤他不得。何以故。大法本来如是。非是强为。不见释迦老子有言。不取众生所言说。一切有为虚妄事。虽复不依言语道。亦复不着无言说。今时士大夫学此道者。平昔被聪明灵利所使。多于古人言语中作道理。要说教分晓。殊不知。枯骨头上决定无计可觅。纵有闻善知识所诃肯。离言说相离文字相。又坐在无言无说处。黑山下鬼窟里不动。欲心所向无碍无窒。不亦难乎。
2、为普接立志明心见性之禅修者
万峰时蔚禅师
此事不论根性利钝,只要信得及,行得切。时节到来,忽然触著磕著,洞明大事。祖师云:‘我本求心不求佛,法界元来无一物。’佛者觉也,如何是觉?呵呵。方知此语,实无妄也。且道笑个什么?经云:‘心生大欢喜,自知当作佛。’然虽如是,须经大善知识,炉鞴煅炼将来,方可续佛慧命。谨参谨参!西来直指正单传,自念参疑意廓然。今古上乘无别法,尽皆心悟未生前。
3、话头禅的优越性(1)话头禅修习的普适性大慧普觉禅师:我此门中,不论初机晚学,亦不问久参先达,若要真个静,须是生死心破,不着做工夫。生死心破,则自静也。先圣所说“寂静方便”,正为此也。自是末世邪师辈不会先圣方便语耳。左右若信得山僧及,试向闹处看“狗子无佛性”话,未说悟不悟,正当方寸扰扰时,谩提撕举觉看,还觉静也无?还觉得力也无?若觉得力,便不须放舍。
(2)话头禅作用的多元性
大慧普觉禅师
烧一炷香静坐。坐时不得令昏沉。亦不得掉举。昏沉掉举先圣所诃。静坐时才觉此两种病现前。但只举狗子无佛性话。两种病不着用力排遣。当下怗怗地矣。日久月深才觉省力便是得力处也。亦不着做静中工夫。只这便是工夫也。
日用随缘时。拨置了得静处便静。杂念起时但举话头。盖话头如大火聚。不容蚊蚋蝼蚁所泊。举来举去。日月浸久。忽然心无所之。不觉喷地一发。当恁么时。生也不着问人。死也不着问人。不生不死底也不着问人。作如是说者也不着问人。受如是说者也不着问人。如人吃饭吃到饱足处自不生思食想矣。
但将妄想颠倒底心。思量分别底心。好生恶死底心。知见解会底心。欣静厌闹底心。一时按下。只就按下处看个话头。僧问赵州。狗子还有佛性也无。州云无。此一无字。乃是摧许多恶知恶觉底器仗也。
才觉思量尘劳事时。不用着力排遣。只就思量处。轻轻拨转话头。省无限力。亦得无限力。
愿公只向疑情不破处参。行住坐卧不得放舍。僧问赵州。狗子还有佛性也无。州云无。这一无字。便是个破生死疑心底刀子也。
(3)话头禅作用的高效性
高峰原妙禅师:
参禅若要克日成功。如堕千丈井底相似。从朝至暮。从暮至朝。千思想。万思想。单单是个求出之心。究竟决无二念。诚能如是施功。或三日。或五日。或七日。若不彻去。高峰今日犯大妄语。永堕拔舌泥犁。
若论此事。如万丈深潭中投一块石相似。透顶透底。了无丝毫间隔。诚能如是用工。如是无间。一七日中。若无倒断。妙上座永堕阿鼻地狱。
(4)话头禅修习之简便性与可操作性
大慧普觉禅师:
举话时。都不用作许多伎俩。但行住坐卧处勿令间断。喜怒哀乐处莫生分别。举来举去。看来看去。觉得没理路。没滋味。心头闷热时。便是当人放身命处也。若有决定志。但只看个露字。把思量分别尘劳中事底心。移在露字上。行行坐坐。以此露字提撕。日用应缘处。或喜或怒。或善或恶。侍奉尊长处与朋友相酬酢处。读圣人经史处。尽是提撕底时节。蓦然不知不觉。向露字上绝却消息。三教圣人所说之法。不着一一问人。自然头头上明。物物上显矣。
或逆或顺。一一皆是发机时节。但常令方寸虚豁豁地。日用合做底事。随分拨遣。触境逢缘。时时以话头提撕。莫求速效。研穷至理。
以悟为则。
(三)前贤对话头禅修习的论述
1、修习话头禅的先决条件
大慧普觉禅师:
担荷此段大事因缘,须是有决定志,若半信半疑,则没交涉矣。古德云:学道如钻火,逢烟且莫休,直待金星现,归家始到头,欲知到头处,自境界他境界一如是也。
欲学此道,须是具决定信。逢逆顺境心不动摇,方有趣向分。佛言。信能永灭烦恼本,信能专向佛功德。信于境界无所著。远离诸难得无难。又云。信能超出诸魔路。…若半明半暗,半信半不信,则触境遇缘,心生疑惑,乃是于境界心有所著,不能于此道决定无疑、灭烦恼本、远离诸难。诸难者,为无决定信,被自己阴魔所扰。
但办取长远心,与狗子无佛性话厮捱来,厮捱去,心无所之,忽然如睡梦觉,如莲华开,如披云见日,到恁么时,自然成一片矣。但日用七颠八倒处,只看个无字,莫管悟不悟彻不彻。
2、修习话头禅之原则
黄龙示草堂善清禅师:
子见猫捕鼠乎!目睛不瞬,四足踞地,诸根顺向,首尾一直,拟无不中。子诚能如是,心无异缘,六根自净,默然而究,万无一失也。师(善清)从是屏去闲缘,岁余,忽然契悟。
3、话头禅修习诀要
无门慧开禅师:
参禅须透祖师关,妙悟要穷心路绝。祖关不透,心路不绝,尽是依草附木精灵。且道,如何是祖师关?只者一个无字,乃宗门一关也。遂目之曰:禅宗无门关。透得过者,非但亲见赵州,便可与歷代祖师,把手共行,眉毛廝结,同一眼见,同一耳闻,岂不庆快。莫有要透关底么?將三百六十骨节,八万四千毫窍,通身起个疑团,参个无字,昼夜提撕,莫作虚无会,莫作有无会,如吞了个热铁丸相似,吐又吐不出,荡尽从前恶知恶觉,久久纯熟,自然內外打成一片,如哑子得梦,只许自知,驀然打发,惊天动地,如夺得关将军大刀入手,逢佛杀佛,逢祖杀祖,於生死岸头,得大自在,向六道四生中,游戏三昧,且作么生提撕,尽平生气力,举个无字,若不间断,好似法烛一点便著。
4、对修习话头禅的具体指示:
大慧普觉禅师:
学道人。十二时中。心意识常要寂静无事。亦须静坐。令心不放逸。身不动摇。久久习熟。自然身心宁帖。于道有趣向分。寂静波罗密。定众生散乱妄觉耳。若执寂静处便为究竟。则被默照邪禅之所摄持矣。
5、看话禅彻悟范例
雪岩钦禅师(清·石成金加注之《大事因缘》):
师普说云:“山僧五岁出家,在上人侍下,听与宾客交谈,便知有这事,便信得及,再求真种,便学坐掸。”(错起头在此。)一生愚钝,(只为走了错路。)吃尽万千辛苦,十六岁为僧,十八岁行脚,锐志要出来究明此事。(善哉杰人!)在双林铁撅远和尚。(真恶老魔。)会下打十方,从朝至暮,只在僧堂中,不出户庭。纵入众寮,至后架袖,手当胸,徐来徐待,更不左右顾。目前所视,不过三尺。(大错了也。)洞下尊宿要教人看狗子无佛性话,(邪师过谬,非众生咎。可惜好汉撞着恶魔。)只于杂识杂念起时,向鼻尖上轻轻举一个‘无’字,才见念息。又却一时放下,著只么默默而坐,待他纯熟,久久自契洞。下门户,工夫绵密困人,动是十年二十年不得到手,所以难于嗣续。(钦师善形容,邪师教人恶法,可笑如此。邪师因自不曾真悟一悟,只道看语头是堵绝意根底.若果如此,那里世世生生将个话头。者得许多。直是悟始得耳。看个“无”字,是歇前语。古人发疑,只为有个问处。言狗子有佛性也无,答曰无。以此前后两句,不通义路,因不得不疑,不得不悟耳。若歇却前问,单举“无”字是外道断见,有何长处?若念息使放下,是内守幽闲法尘影事。待他纯熟。是要熟鬼窟里生涯耳。洞上工夫绵密困人,正是提出。宋末元来,洞宗少真悟者,只认工夫光景为事。此法一唱,令天下英灵迷失求悟正法,而困于邪罔工夫也。此是悟后痛恨冤语,形容得曲尽其妙。)我当时忽于念头起处打一个返观,于返观处这一念子当下冰冷,直是澄澄湛湛不动不摇。(正是入识迷境。)坐一日,只如弹指顷,都不闻钟鼓之声。过了午斋,放参都不知得。(想婴精神,化为土木金石。)长老闻我坐得好,(恶魔得便。)下僧堂来看,曾在法座上赞扬。十九去灵隐挂搭,
(吉人天相,撞着真种。)见善妙峰,妙峰死,石田继席。颖东叟在
客司,我在知客寮,见处州来书记,须是他家儿孙拾得。说道:‘钦兄,你这工夫是死水,不济得事。动静二相,未免打作二橛。’我被他说得好,(只为真有灵骨,魔魅不得。)真个是才于坐处,便有这境界现前。才下地行,于拈匙放箸处,又都不见了。他又道:‘参禅须是起疑情,大疑大悟,小疑小悟,不疑不悟,须是疑,公案始得。’
(前是去病药,此是点出话头,不可歇前歇后,须是两句起疑则悟。)他虽不甚做工夫,他自不庵会下来,不庵是松源之子,说话终是端正。
(提明临济宗直截源流,令人易悟。)我当下便改话头,提个干屎撅。
(又错杜撰,仍是歇前。所以不识好恶,致后吃许多苦处,只为前来恶套,不曾发明去尽耳。)一味东疑西疑,横看竖看,因改这话头,前面生涯都打乱了也。(也好。)虽是封了被.胁不沾席,(又是坐禅恶套。)从朝至暮,行处坐处,只是昏沉散乱,胶胶扰扰,要一霎时净洁也不能得。(多事多事。)闻天目和尚久侍松源,是松源嫡子,必得松源说话,(真人到也。)移单过净慈挂搭,怀香请方丈请益,大展九拜。他问我如何做工夫,遂从头直说—遍,(且喜他不来听你许多恶法。)他道:‘你岂不见临济三度问黄檗佛法的大意,三遭痛棒,末后向大愚肋下筑三拳道:‘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。汝但恁么看。’(直须向这里一看便了,何等痛快!)又云:‘混源住此山时,我做暂到入室,他举话云:现成公案,未入门来,与你三十捧了也。但恁么看。’
(大似狂鹿中箭,不得不死。天目和尚这个说话,自是向上提特。此是悟后真见他为人作略,特提明人当依此下手。)我之病痛,自在昏沉散乱处。他发药不投机,我不欢喜。(说自己前中恶毒,迷闷心腑,他不曾忉怛救得。)心中未免道:‘你不曾做上夫,只是伶俐禅寻常请益。末上有一炷香礼三拜,谓之谢因缘。我这一炷香不烧了也。’(说出当时错乱不识好恶处。)依旧自依我每常坐禅。(指出自己执定杜撰处,正是后节多吃生受来源。)是时漳、泉二州有七个兄弟,与我结甲坐禅两年,在净慈,不展被,肋不沾席。(恶法流行,人不觉知。
英灵汉子多堕此数,所谓“学人不了用修行,真成认贼还为子”是也。)外有个修上座,也是漳州人,不在此数,(工夫虽错,然真是猛烈大汉。)只是独行独坐,每日在蒲团上,如一个铁撅子相似;在地上行时,挺起脊梁,垂两只臂,开了两眼,如个铁撅子相似,朝朝如是,日日一般。我每日要去亲近他,与他说话些子,才见我东边来,他便西边去,才见我西边来,他使东边去。如是二年间,要亲近些子,更不可得。(此是极妙处。若中夜一睡而用三顿棒,二十棒话头,而下如此工夫,不消一二日大彻去也,可惜不睡,打坐所误。)我二年间,因不倒头,捱得昏了困了,日里也似夜里,夜里也似日里,行时也似坐时,坐时也似行时,只是一个昏沉散乱,混作一团,如一块烂泥相似,要一须臾净洁不可得。(形容自己执迷情状。)一日忽自思量:‘我办道又不得入手,衣裳又破碎也,皮肉又消烁也。’不觉泪流,顿起乡念,且请假归乡,(为恶毒所魔,杰人亦几乎磨退,幸是雪岩,因有后日也。)自此一放,都放了也,(恶魔脱体,庆快平生。)两月后再来参假,幸有生机。又却从头整顿,又却到得这一放,十倍精神。
(说出脱魔妙处。)元来欲究明此事,不睡也不得,你须是到中夜烂睡一觉,方有精神。(要知下山路,须问过来人。千万听取,莫更自错。)一日我自在廊庑中东行西行,忽然撞著修兄,远看他.但觉闲闲地,恰恰然有自得之貌。(此是修公于前后际断妄自坐着,不得悟处光景。)我方近前去,他却与我说话,就知其有所得。(未必。)我却问他:‘去年要与你说话些个,你只管回避我,如何?”他道:‘尊兄真正办道人,无剪爪之工,更与你说话。’他遂问我做处如何,与他从头说一遍了,末后道:‘我如今只是被个沉昏散乱打并不去。’他云:
‘有什么难?自是你不猛烈。(“猛烈”二字,是参禅骨头。)须是高著蒲团,竖起脊梁,教他节节相拄,尽三百六十骨节,八万四千毛窍,并作一个“无”字。(恶套恶套,幸有骨力!)与么提起,更讨什么沉昏散乱来?’我便依他说:(千古大人。)寻一个厚蒲团,放在单位上,竖起脊梁,教他节节相拄,透顶透底,尽三百六十骨节,一提提起,正是一人与万人敌相似,提得转力,转见又散。(“提”字只为歇前话,疑无著实,因有此弊。)到此尽命一提,忽见身心俱忘,但见目前如一片银山铁壁相似,(用尽骨力方得到此。只是悟门转远,可笑耳。)自此行也如是,坐也如是。清清三昼夜,两眼不交睫。到第三日午后,自在山门下如坐而行,忽然又撞见修兄。他问我:‘在这里作什么?’对他道:‘办道。’他云:‘你唤什么作道?’(问得好。)遂不能对,转加迷闷。(好个消息,后来之悟,出于此也。)即欲归堂坐弹。到后门了,又不觉至后堂寮中。首座问我云:‘钦兄,你办道如何?’与他说道:‘我不合问人多了。划地做不得。’(好人自不信,魔人自信之,不是问多之误,正是不具眼之误。)他又云:‘你但大开了眼,看是什道理。’(也好。只是昆仑头。)我被提这一句,又便抽身,只要归堂中坐,方才翻上蒲团,面前豁然一开,如地陷一般,当时呈似人不得,说似人不得,非世间一切相可以喻之。我当时无著欢喜处,(此是前后际断处,未是悟处,何须欢喜?只这欢喜便坐定了,甚可惜也。)便下地来寻修兄,他在经案上,才见我来,便合掌道:‘且喜且喜。’(奴见俾殷勤,一对瞎汉。)我便与他握手,到门前柳堤上行一转。俯仰天地间,森罗万象,眼见耳闻,向来所厌所弃之物,与无明烦恼,昏沉散乱,元来尽是自妙明真性中流出。(说心说性,恶法从此起矣。)自此目前露倮倮地,静悄悄地,半月余日,动相不生。(半月后便要打失。)可惜许不遇大眼目大手段尊宿为我打并。(“打并”两字极有力。不合向这里一坐坐住,谓之见地不脱,碍正知见。前身不过法身边,光境门头,虚幻不实。误堕不少,到悟后痛自说出,正恐后人再堕也。)每于中夜睡着,无梦无想、无闻、无见之地,又却打作两概。(前后际断,虚妄自在、全无识心好处,是以日中作得主,梦中作得主,到真正无见闻觉知处,便来不得,此是用鼎银做骗子的。)古人有‘寐寐一如’之语,又却透不得,眼若不睡,诸梦自除,心若不异,万法一如之说,又都错会了也。(真透自见。)凡古人公案,有义路可以咬嚼者,则理会得下。(公案并无有义路,只是半途中错看作义路耳。)无义路如银山铁壁者,又却都会不得。(此处不会,则总不会。)虽在无准先师会下许多年,每遇他开室举主人公,便可以打个勃跳。(可见主人公不是纳僧巴鼻,所以念佛的是谁本来面目,主人公即心即佛等公案,皆是就体消停得力迟。不得到底,每每做几翻悟入者,此话头之误也。须用三顿棒等公案作话头方好。)莫教举起衲僧巴鼻,佛祖爪牙,更无你下口处。(话头须要具此作略放好。)有时在法座东说西说,又并无一语打著我心下事。(谁著你有主人公作业?)又将佛经与古语从头检寻,亦无一句可以解我此病。如是碍在胸中者十年。后来因与忠石梁过浙东天目两山作住,一日,佛殿前行,闲自东思西忖,忽然抬眸见一株古柏,触著向来所得境界,和底一时扬下,碍赝之物,扑然而散,如暗室中出,在白日之下走—转相似。(可恰生幸自人品出群,所以自己不肯,因有瓜熟蒂落方得自了。纵有无准天目时时在侧,亦救他病不得,何也?只为前来魔法深入,难于信耳。)自此不疑生、不疑死、不疑佛、不疑祖,方始得见径山老人立地处,正好三十拄杖,何也?若是大力量大根器底人,那里有许多曲折?(此句收尽错处,己下是说话头好处。)德山见龙潭于吹灭纸烛处,便道:‘穷诸玄辨,若一毫置于太虚;竭世枢机,似—滴投于巨塾。自此拈一条白捧.掀天掀地,那里有你近傍处?’水潦和尚被马沮一踏,便道百千法门,无量妙义,尽向一毛头上识得根源。高亭见德山招手,便乃横趋,你辈后生晚进,若欲咨参个事,步趋个事,须是有这个标格,具这个气概,始得。(分明点出看话头样子。)若是我说底,都不得记一个元字脚,记著则误你平生。(识心是生死根本。)所以诸大尊宿多不说做处与悟门见地,谓之以实法系缀人。土也消不得,是则固是。也有大力量有宿种,不从做处来,无蹊径可以说者,也有全不曾下工夫说不得者,也有半青半黄,开口自信不及者,(须知有此三种人品,但不可以为法。)诚谓刁刀相似,鱼鲁参差,若论履践个事,(做工夫处。)如人行路一船,行得一里二里,只说得一里二里话,行得千里万里,方说得千里万里话,汝等须是各具明眼,拣择青黄始得,若或不然,便从佛祖肚里过来,也是无益。”